第七十二章 只是有些疼(第1页)
那日很晚的时候,皇帝方从外间回来,来到翊坤宫。轻尘在里间躺着,听见外间的宫女回他“娘娘早早的就歇下了”,然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,他轻声走了进来。轻尘依旧躺着一动不动,佯装睡着了,等待着他离开。他似乎在床边站了片刻,随即当真转身离开了。轻尘听见他转身离去,门再度关上的声音,方才微微叹了口气。熟料那声叹息刚刚出口,却突然听见他大笑的声音从门边传来:“我就知道你定是装睡!”轻尘唬了一跳,翻转身看向他,身上却一阵疼痛,忍不住倒吸了口气,他已经忙的上前将她揽住:“还这么疼?晚上有没有上药?”轻尘忙的避开他的视线,道:“上了,只是微微有一点疼罢了。”然而皇帝已经发现了不对劲,将她的脸转向自己,看着她红红的眼睛,眉头微微拧着:“怎么哭过?”轻尘忙的拿手掩住眼睛:“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一整天,我只是哭了片刻,又没砸你的花瓶瓷器,你这么紧张作甚?”他轻笑了起来:“就为这哭了?”随即便将她抱紧了,低叹了口气:“与其哭,我更宁愿你砸东西,随你怎么砸,把这座翊坤宫砸了都没关系……别哭。”闻言,轻尘禁不住鼻尖又是一酸,强行忍住了,转开话题:“你带十七王爷是祭奠他母亲了?”皇帝应了一声:“那孩子发着烧,哭了一整天,嗓子都哑了。我也是实在走不开,才这时候来看你。”“我又不与他争个什么。”轻尘微微撇了撇嘴,看向他微微有些疲累的眼睛,“你今夜还有政事要忙吗?如果没有就早些休息吧。”他微微苦笑起来:“怎么会没有,我过来看看你就回御书房去,你好生休息。”轻尘不再说什么,看他转身走了两步,突然又转身回来,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,眼里带了一抹促狭:“尘儿,你不知道昨儿你那身打扮有多好看……等你身子好了,在那样打扮到御书房来找我,我们便出宫去。”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等到轻尘身子完全好起来,已经是十余日之后。早上醒来,身边的被褥里还有他留下的温度,想到昨夜的旖旎,她忍不住微微红了脸。刚坐起身,华若已经指挥宫女们进来服侍洗漱。轻尘穿鞋起来,随口问道:“今儿是初几?”“回娘娘,已经十一了。”七月十一?轻尘心中微微一震,没想到竟是这个日子。以前的每一年,她几乎都刻意回避着这个日子,却没想到在今日遇上了。她想了想,抬头看见宫女取了宫装过来,突然摇了摇头:“不要那个。去找一套干净的内监服来。”华若很快命人寻了一套崭新的内监服来,服侍轻尘换上了。轻尘看着镜中的自己,脸上那块瘀伤已经完全好了,又是从前的模样,竟也微微失了神,想起那个女子——当年她的美貌,该是胜过自己的吧?否则,也不会引得那宁府两兄弟……想到这里,轻尘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厌恶,不想再对着那张脸,快速戴上冠帽匆匆出了门。到了御书房,吴永连见了她,忙的进去通传了一声,她才跨进门,便听见皇帝带笑的声音:“怎么?朕才从你那里离开不过一个时辰——”话音至此,他突然看见她那一身的打扮,顿时,余下的话都留在了腹中。轻尘移步上前,伸手按在他面前的奏折之上:“你自己说过的话,可不许忘了。”皇帝挑眉笑了起来:“今日?”轻尘点点头,他思索了片刻,放下手中的折子,笑道:“今日也好。”换了身便服与他一同出宫,刚刚行至宫门外,轻尘几乎克制不住的长长舒了一口气,只觉得那种压抑沉闷的感觉通通消失不见了一般,通体舒畅。皇帝笑着看了她一番,忽然又拧起了眉,伸手扯着她身上的那身男装:“不行,这身衣服还是得要换,我可不想牵着一个小厮的手走在大街上。”闻言,轻尘先是一怔,随即笑倒在他怀中。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,他心中忽而微微一怔,只觉得这笑与她在宫中时候的笑是全然不同的,连眼眸深处,都全是明媚。至此,他方才知道原来那皇宫,对她来说是那样沉重的负累。复又换了女装与他走在一起,轻尘仿佛回到了桃花源中的那段日子,忘记了他是皇帝,忘记了他身后的那许许多多,只与他手牵手,便已是极大的满足。“你上次出宫是什么时候?”见他看着周围的眼神亦带了丝丝的陌生,轻尘忍不住开口问道。皇帝微微拧了眉,笑道:“可能都是两三年前了。”轻尘顿住脚步:“那你要将我往哪里带?迷路了怎么办?”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:“自己的相公,你都这么不信任?”相公?轻尘听了这两个字,心中蓦然漾起满满的感动,连眸中都微微带了湿意,看向他:“相公?”他笑着拉起她的手:“不是相公是什么?夫人,紧走两步吧,为夫还等着你买了菜回家做饭呢!”回家做饭?轻尘讶然的看向他,他却但笑不语,拉着她往菜市走去。菜市之上,多是贫家妇人,要么便是大户人家中的丫鬟,哪有人见过像他们这般衣着光鲜体面,偏生男的还俊朗不凡,女的亦是倾城之色,一时间所有人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两人看,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丫鬟,往往偷偷看萧晟一眼,羞红了脸又匆匆离去。轻尘看在眼中,微微看了他一眼,低声道:“男颜祸水。”萧晟手上的力气一重,拧了眉头:“快些买菜。”轻尘笑了起来,挣脱他的手去挑选新鲜的菜,他便站在她身后看着。经过了桃花源那段日子,轻尘挑菜倒是擅长,只是却不会市井间的讨价还价,只能问也不问,便将菜挑好了,回身问他拿银子。萧晟微微一怔,方才想起什么,取出钱带来,却皆是整锭银子。那卖菜的大娘一见便笑开了花:“公子啊,你这银两我可找不开。”闻言,他微有些尴尬,轻尘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菜,再看看他手中的银两,也忍不住红了脸,就要将手里的菜放下,却见他低咳了一声,往后方看了一眼,远远地便走过来两个便服的侍卫,取出了身上的碎银子。终于买好了菜离开菜市,轻尘脸上的红晕方才微微散去,恼怒的看了他一眼。他颇有些无辜的看着她:“我一时没想到,所以便没准备。”轻尘偏过了头不理他,他拉起她的手,笑道:“你往哪边走?真想迷路不成?”此时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,萧晟那句话引得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。轻尘忍不住又红了脸,用力打在他身上,恼道:“快些走呀!”他哈哈大笑起来,拉着她的手穿过街道,转进一条巷子,不多时便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面前听了下来,挑眉道:“这里。”那是一座僻静的府邸,不大,却有着很宽敞的前院,绿树成荫,花草芬芳。轻尘忍不住眼中的惊喜,进了大门,更是欣喜不已,似乎不知该说什么,只能反问了一句:“这里?”“不好?”他微微挑了眉看着她。轻尘终于笑了出来:“好,好极了。”只是做一餐午饭,对轻尘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,然而却因着他始终在身后纠缠,却费了一个时辰还没做好。轻尘准备菜肴,他偏要在抱住她,说是帮忙,到头来却只是添乱,不正经的在她耳畔闹着,亲吻着。到最后轻尘终于忍不住将他推了出去:“君子远庖厨知不知道?”他低笑这反驳:“食色,性也。”又过了半个时辰,才终于将饭菜端上桌,偏生吃也成了极其艰难的事情,一顿饭缠缠绵绵拖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用完,轻尘被他缠得毫无办法,一用完饭便躲到那前院那口大鱼缸之下,喂食给里面的红鲤,倒亦别有一番趣味。而他则坐在院中那株花石榴下的躺椅上,将手枕在脑后,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喂食红鲤的侧影,那样的安然娴静,美好得如同一幅画。轻尘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,又偏过了头看着缸中的鱼,耳际却微微泛红。“过来。”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,低笑着伸出手去。轻尘极其缓慢的将手中最后那点鱼食扔进了水中,方才转身走向他,同在躺椅上坐下来,被他揽进怀中。额头相抵,鼻尖相触,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,为着这一刻的安宁与幸福,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一般。轻尘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,唇角带着笑意,眉眼间皆是明媚的气息,一如当日桃花源中最幸福的时光。这样拥着她,感受着她的气息,对他来说,亦是前所未有的满足,微微紧了紧手臂,陷入这梦境一般的美好之中。良久之后,轻尘缓缓睁开眼睛,正对上他近在眼前的眉眼。头顶的花石榴正是花期,有点点的落花撒在头上,微香,极美。他似是睡着了,轻尘粉颊含羞,微微向前些许,便印上了他的唇,再退开来,窝进他怀中。他被这一下动静惊醒了,低头一看,含笑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,拥紧了她。一直在这里消磨到晚间,轻尘本以为应该要回宫,正颇感失落的时候,却再次被他握着手往街市上走去,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夜市竟有灯会可看。轻尘分外惊讶,这个时节,怎么会有灯会?转过头去问他,他却只是笑,拉着轻尘来到一溜的白纱宫灯前,却是猜谜所用。他指了其中一只,笑道:“这个谜,你可会猜?”轻尘埋头细读,只见是四句的谜面:“鸳鸯双双戏水中,蝶儿对对恋花丛。君有柔情千万种,今生能与谁共融。”轻尘脸上忽而一热,抿嘴笑道:“我素来不擅猜谜,猜不出。”萧晟笑着逼近她的脸:“我的尘儿饱读诗书,怎会连这样普通的谜面也猜不出?”轻尘避开了脸去,眼波微漾:“猜不出便是猜不出,哪里还要什么因由?”他笑着拉住她:“你定然已经猜出来了,怕是不好意思讲,说与我听听?”轻尘微有些恼了:“你这人怎的这样胡搅蛮缠?我不理你了!”说罢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。那花街灯市实在是热闹非凡,灯花朵朵,美丽极了。轻尘自小长在深闺,几时见过这样的美妙,一路看过去,确是喜不自禁。萧晟一路随着她走着,眸中皆是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