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（第1页）

我同那个小女孩一起投胎到了一户阔绰的人家。 爹娘待人都极宽厚，对我和妹妹很好。 可能是因为我本就没有灵魂，因此我并没有像妹妹一样失去之前的记忆。 我们平静地生活了16年。 我以为自己已经从顾浩渺的阴影中脱离出来了。 直到及笄礼的那一天，娘亲亲手为我挽发，细心用簪子固定好。 然后娘亲出门待客去了，我对着镜子照啊照，颇不习惯新的挽发样式。 顾浩渺突然出现在我身后。 透过面前的铜镜，我看见了他熟悉的墨色衣角。 「晨曦，你应该回去了。」他在我耳畔轻声说。 他的手拂过我的发间，触到了那支金簪。 「你还是那么美。」 我汗毛倒立。多可怕啊，这些神仙。 他们泛泛地爱着苍生万物，却不给我一条活路。 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做神仙的特权，将我肆意玩弄在股掌之间。 他在我耳畔说着动人的情话，转头就可以直取我的性命。 我开始轻轻颤抖起来，脑内又传来了熟悉的钝痛。 顾浩渺又在读取我的记忆。 他从未信任过我。 「我在地狱中，同幽冥的说的话，你都听见了，对吗？」 他扶住我的肩膀，望向镜中。 我眼中的惊疑恐惧和他的游刃有余形成鲜明对比。 我广阔的记忆图景徐徐展开，他一览无余。 「这十六年，我一直知道你在这里。」他继续说。 「父母，姊妹，这都是你过去七百年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吧？」 外间的宾客们在热热闹闹地交谈，人声鼎沸中，他在我耳畔呢喃。 「我已经给了你十六年时间，让你全部体验了一遍，你应当没有遗憾了。」 「我来带你走了。」 他的手牢牢地钳制着我，我无法挣脱。 我深深地望向镜中。 「幽冥女神的魂魄终于聚齐了，是吗？」我问。 只差我体内这一魄了，所以顾浩渺急不可耐地来找我了。 「晨曦，你要认清楚。」 「幽冥就是你，你就是幽冥的一个分身。」 「我带你回去，你不会消失的，你会变成幽冥身体的一部分，继续长长久久地陪着我。」 顾浩渺望向镜中的我，他温热的呼吸还喷薄在我的脖颈上，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恶心。 我打了个寒噤，顾浩渺感受到我的肩膀在不受控制地颤抖，眼色暗了暗。 「我和她是不一样的。」 我知道无法说服顾浩渺，但这些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从我口中蹦了出来。 「你以为把那些骷髅摆件送给我，把幽冥喜欢的东西强加在我身上，我们就是一个人了吗？」 「如果你抽走了我的魂魄，我就永远消弭在世界上了。」 「既然要抹杀我，为什么一开始要创造我？」 「对你们来说，我只是一个念想，可我有我的人生，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残忍吗？」 我接二连三的质问让顾浩渺陷入了沉默。 但他并没有放过我。 我被他悄无声息地点了穴，带到地狱去。 我被他抱在怀里，不断地升高，再升高。 远远地，我望见自己的闺房中，多了一个姑娘。 那姑娘的样貌、身段，赫然同我一模一样。 我哧笑出声来。 这就是他们神仙喜欢的留个念想。 怕我爹娘伤心，所以造出个空空洞洞的假人来糊弄他们。 「你不是我的晨曦。我的晨曦去哪里了？」 娘亲的质问声遥遥传入我耳中。 「我就是晨曦啊，我就是晨曦啊……」 那具假人一遍又一遍地说。 「你不是！」 「还给我，你把我的姐姐还给我。」 我听见了妹妹无措张皇的哭喊。 看，这才是真正爱你的人。 他们能透过你的皮囊，分辨出你独一无二的，闪闪发光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