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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三章

次日，骑兵驰回泰州，禀告军情，说道张士诚等逃上了青龙山。扩廓帖木儿得知张士诚等并未逃远，心中大喜，下令再仔细侦查敌情。他想张士诚等人虽然凶悍，但终究是乌合之众。己方兵精粮足，倾力围剿，胜算十足。可是雷震天武功盖世，宛如天神下凡，当真是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。要想戬灭贼逆，势必先收服雷震天。倘若贸然出兵，只会打草惊蛇。他虽然冥思苦想，但是雷震天武功太高，始终一筹莫展。

这日傍晚，守城兵士来报，说道李思齐正在城外。扩廓帖木儿心中大奇，心想李思齐去而复返，委实蹊跷之极。他当下上得城楼，定眼望去，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人马。他们没有灯笼火把，扩廓帖木儿看不清来人，当下问道:“来者何人？”城外马上那人大声道:“扩廓老弟，是我。”正是李思齐。扩廓帖木儿道:“李将军，你去而复返，不知所为何事？”

李思齐道：＂扩廓老弟，前日我行事太过鲁莽，我已经痛改前非了，请你原宥老哥。〃扩廓帖木儿见他认错，也就不再追究，道：＂李将军既然知道错了，末将也就不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了。〃李思齐道：＂多谢老弟。〃顿了一顿，又道：＂你打开城门，让咱们进去。〃扩廓帖木儿心中仍有疑虑，问道：＂李将军，你麾下原本只有二三百人马，两天不见，怎么变多了？〃

李思齐道：＂我又遇上了许多残兵败将，于是召集到了麾下。〃扩廓帖木儿又道：＂你们一路而来，怎么不点火把？不怕走错了地方吗？〃李思齐道：＂我想反贼就在不远的地方，倘若给他们看见，我有这许多兵马，一定吓得逃的无影无踪了，再要搜捕，可就难上加难了，故而才不要火把。咱们两人的兵马合在一处，可真是兵强马壮，一定能剿灭反贼。〃

扩廓帖木儿见他对答如流，心中再无疑虑，当下下令打开城门。李思齐一马当先，率先冲进城去。他抽出弯刀，大声道：＂大家动手，一个也不要放过。〃话声未落，挥刀劈翻一名元兵。扩廓帖木儿心中大惊，奔到楼梯口，喝道：＂李思齐，你疯了吗？〃李思齐仰头大笑，道：＂扩廓帖木儿，你下来受死罢。〃

火光之中，扩廓帖木儿看出人群之中，大半不是元兵，喝道：＂他们是甚么人？〃一人大声道：＂我乃张士诚。〃扩廓帖木儿心中一凛，道：＂李思齐，张士诚怎么和你在一起？〃李思齐道：＂当日我前往青龙山，正巧他们也在，咱们已经握手言和了。〃张士诚道：＂咱们合兵一处，一同讨伐你这元将，下来受死罢。〃

扩廓帖木儿勃然大怒，断喝道：＂李思齐，你竟然勾结反贼，好生无耻。〃李思齐哈哈一笑，道：＂我攻下了泰州，算得上是功高盖世，私吞一点粮草辎重，理所当然。可是你这小小的都统居然小题大做，以下犯上，本将军决计要报仇雪恨，因此和诚王握手言和。待到杀了你，本将军便上奏皇上，说你勾结反贼，自立为王，可是给本将军斩于马下了，你就等着满门抄斩罢。〃言罢大笑起来。

扩廓帖木儿闻得此言，不胜愤懑，气得心肺欲要炸裂，咬牙道：＂李思齐，你这毒计好生毒辣。〃李思齐得意洋洋，道：＂此之谓：量小非君子，无毒不丈夫，只是委屈你了。〃扩廓帖木儿此刻甚么都明白了，李思齐一行趁着夜色而来，却不点燃灯笼火把，那是害怕暴露行藏，唯恐自己瞧出破绽。李思齐和张士诚狼狈为奸，突然袭击，泰州城是保不住了。为今之计，唯有弃城而去，保住性命，不让李思齐的毒计得逞。他念及至此，瞬间冷静下来，当下转身而去。李思齐见他转身逃走，大声道：＂抓住扩廓帖木儿，快追。〃

扩廓帖木儿一口气奔回官署，向舒琴说明缘由，舒琴听说李思齐和张士诚相互勾结，不免大吃一惊，问道:“现在该如何是好？”扩廓帖木儿道:“泰州城落入贼逆手里了，我护送公主殿下离去。”他知道李思齐旋踵即至，来不极点齐兵马，和田兴保护着舒琴快步出城。

李思齐深知只要扩廓帖木儿活着回去大都，势必真相大白于天下，斯时自己的前程和身家性命必将断送，出了北边城门，驰马疾追。殊不知扩廓帖木儿心思缜密，不往北边而去，反其道而行，往南而去，李思齐自是越追越远。

智空和尚怀揣着田兴相赠的散碎银子出了金陵，他一路上持钵化缘，风餐露宿。说是化缘，实则就是沿途乞讨而已，饥一餐饱一餐，只是饥的时候居多，饱的时候少之又少，当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。他虽然饿得面黄肌瘦，皮包骨头，但是始终把田兴相赠的几两散碎藏得严严实实，不肯动用。

这日经过一座小镇，路过一家饭铺，饭铺门口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。他已经两天粒米未进，早已饿得心慌腿软、头昏眼花了。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，想要走进饭铺，可是终于忍住了。走了几步，心想:“再不吃点东西，就要活活饿死了，上次有恩人相救，这次却有谁来相救。”他徘徊良久，终于还是走进了饭铺。

这家小小饭铺的生意原本就惨淡经营，半死不活，老板见智空走了进来，以为他是化缘乞讨，当下道:“和尚，小店没有生意，你去别处化缘罢。”智空道:“不要误会，我来吃饭。”老板脸色一沉，道:“你这和尚听不懂人话吗？去别处化缘，快走快走。”说着便要轰智空出去。智空道:“施主不要误会，我吃饭给钱。”老板心中一乐，道:“你有钱吗？”智空点了点头，道:“我吃饭给钱，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

老板不信，道:“你把钱拿出来给我瞧瞧，不是我信不过你，须知我这是小本生意，经不起赊欠。”智空从怀中拿出那包散碎银子，小心翼翼打开。老板见是白花花的银子，顿时又换了一付嘴脸，满面堆笑道:“大师请上坐。”智空道:“施主不必如此客气，贫僧只是吃碗饭而已。”老板道:“请问大师要吃甚么菜。”智空道:“一碗豆腐既可。老板不禁大失所望，小声自言自语道:“有那么多银子，却只吃一碗豆腐，真是个小气鬼。”智空问道:“施主说甚么？”老板道:“一碗米饭一碗豆腐够吗？”智空道:“够了。”老板道:“好罢，稍等片刻。”

过了一会，老板端了饭菜放在桌子上。虽然米饭粗糙，豆腐发酸，但是智空饿得厉害，仍然吃得津津有味。老板觑眼斜睨，心想这和尚虽然穿得破破烂烂，但是人不可貌相，竟然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，只是舍不得吃喝，却是小气鬼。眼见智空吃得干干净净，却还要把两个碗舔了一遍又一遍，比洗过的还要干净，不禁心中好笑。

智空付了饭钱，又把散碎银子包好，藏入怀中。他出了饭铺，继续前行。没走多远，路过一个小巷，巷口一名乞丐道：＂喂，大和尚，进来说话。〃智空怔了一怔，道：＂这位施主，贫僧与你素不相识，有甚么话说？〃那乞丐道：＂你进来就知道了。〃

智空不知道那乞丐来路，正在犹豫之间，小巷里过来几个乞丐，推推搡搡，生拉硬拽，把他拖进了小巷。智空见他们无礼之极，显得不怀好意，不禁心中一紧，问道：＂各位要做甚么？〃为首一名乞丐嘿嘿一笑，道：＂瞧不出大和尚穿得破破烂烂，但是却腰缠万贯，真是真人不露相啊。〃

智空道：＂你说甚么腰缠万贯，贫僧不懂。〃那乞丐道：＂你进饭铺吃饭，拿出了许多银子，咱们都瞧得清清楚楚，大和尚不要抵赖了。〃智空听到这里，不由自主，捂住怀里的散碎银子，道：＂你看错了。〃那乞丐嘿嘿一笑，道：＂咱们当时就在饭铺外面，怎么会看走眼？大和尚不说真话，小心破了戒律。〃

智空无意与他纠缠不清，道：＂贫僧要走了，你们自便罢。〃那乞丐道：＂大和尚且慢。〃智空道：＂施主还有事吗？〃那乞丐道：＂既然大和尚问话，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，咱们是要饭的乞丐，咱们好些天没有吃饱饭了，请大和尚大发慈悲，施舍一些银子给咱们，好让咱们吃顿饱饭。〃

智空心想怀里的散碎银子乃是恩人田兴之物，日后重逢，必定物归原主，如数奉还，怎可施舍给他人？当下一口回绝，道：＂贫僧身上的碎银子乃是他人之物，不能给你们。〃那乞丐目露凶光，恶狠狠道：＂咱们就看中你了，快拿出来，不然就动手了。〃说着握紧拳头，在智空面前晃了一下。

这时一名十三四岁年纪的小乞丐道：＂咱们是要饭的乞丐，可不是强盗，你不能抢他的银子。〃那乞丐怒道：＂小鬼头，你不想活了是不是？〃说着狠狠瞪了那小乞丐一眼。那小乞丐虽然人小，胆子却大，并不害怕退缩，和那乞丐一直对视，道：＂做乞丐有做乞丐的道理，咱们只能要饭，可不能抢夺别人的财物。〃

那乞丐大怒，道：＂不知死活的东西，滚开。〃伸手把那小乞丐推倒在地。那小乞丐仰面摔倒，大声道：＂不好了，有人抢劫。〃那乞丐怒道：＂闭嘴。〃又向同伙使了使眼色，道：＂动手。〃几名乞丐一拥而上，抢夺智空怀里的散碎银子。智空虽然奋力反抗，但是终究势单力薄，给他们推倒在地上，还挨了几拳。众乞丐终于得手，扬长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