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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三章

民夫们眼见官差一顿乱棍打走元清平，虽然大为奇怪，可是谁也不敢过问。韩山童走了过去，问道：＂元兄弟，官差为甚么要驱赶你？〃元清平自知不能据实相告，只得摇头道：＂没有甚么。〃韩山童以为他有难言之隐，也不刨根问底，道：＂今晚咱们白莲教要说经布传道，你来不来？〃元清平心中大奇，问道：＂甚么白莲教？〃韩山童道：＂你现在别问这么多，到时候就知道了。〃元清平颔首道：＂我晚上一定来。〃韩山童点了点头，更不言语，抬步而去。

三更时分，白莲教众信徒聚集到黄凌岗附近的一座村庄里。元清平也跟着人们走进村庄，但见人们来到谷场坐下，于是也席地而坐。人们陆续走来，看到有空地方便即坐下，都一言不发。白莲教于深更半夜的时候布经传道，显得诡异神秘，极不寻常。元清平心中好奇，当下四下打量。只见谷场周围点着几堆篝火，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，看样子约有三千多人只是留出了中间的一块空地。来到这里的人都身穿单衣，赤着双足，皆是修筑河堤的民夫。按说大家都十分熟悉，可是到了此地，却都缄默不语，似乎彼此十分陌生。

过了一会，韩山童等人走进人群当中的空地。他环顾四周，忽然双手高擎，人们都站起身来，也和他一样，双手高举起来。元清平见众人站起，自己也不能坐着，跟着站起。这时一朵白色的莲花灯从谷场边冉冉升起，划破夜色，随风飘向天际。

韩山童挺胸仰首，大声道：＂一朵莲花升空中，光明普照九州同。〃人们跟着说了一遍。在场三千余人高声齐唱，声动四野。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天际回响，宛若滚滚雷声，顿时惊鸟四下飞散。

韩山童道：＂大家坐下。〃人们依言坐回原处，韩山童等人仍然站在空地当中。韩山童道：＂你们只知道我是韩山童，是白莲教的教主，其实我的真正身份，你们并不知道。我其实是宋徽宗的八世孙，所以该姓韩，其实是为了隐姓埋名。〃说到这里，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。

韩山童又道：＂大家心中一定十分不解，我为甚么不做宋朝皇室的子孙，反而要隐姓埋名，流落民间？〃人们正大惑不解，问道：＂是啊，教主为甚么要隐姓埋名，流落民间？〃韩山童双手虚按，待到人们安静下来，方道：＂当年金兵兵临汴梁，掳走了徽宗皇帝和钦宗皇帝，以及诸多皇亲宗室，只有康王逃过此劫。后来康王泥马渡江，建都临安，是为南宋。人们都以为除了康王之外，众皇子都给金人掳走，其实徽宗皇帝还有一个血脉没有落在金人手中。当时那个小皇子尚在襁褓之中，宫女怕他惨遭金人的屠杀，于是偷偷逃出了皇宫。其时金人和奸臣唯恐有漏网之鱼，搜捕的十分严密。那官女于是连夜逃回了老家，谎称小皇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。那官女本姓韩，从此那小皇子就随她姓韩了。只到那宫女弥留之际，方才说出这个埋藏在心里数十年的秘密。告诉那皇子，他的真正身份其实是徽宗皇帝流落在民间的亲骨肉。〃

听到这里，元清平心想：＂他正是姓韩，他说的是他们韩家。〃只听得韩山童续道：＂那皇子原本要去临安和高宗皇帝相认，可是造化弄人，他有生之年也没有去成临安，可是这个秘密还是代代相传，到得如今，那皇子的子孙已经传承八代。〃刘福通道：＂教主当然就是徽宗皇帝的八世孙。〃

韩山童神色凝重，颔首道：＂不错，我正是徽宗皇帝的六世孙。〃顿了一顿，又道：＂你也正是大宋抗金名将刘光世的后代。〃刘福通道：＂风云际会，咱们君臣的后代又重逢了。〃元清平心想：＂韩山童冒充徽宗的八世孙，刘福通冒充刘光世的后裔，他们为甚么要欺骗世人，又有甚么图谋？〃念及于此，心中隐隐觉得不妙。

只听得韩山童又道:“当年蒙古人假道伐金，灭金之后，随即攻宋，这是假道灭虢的伎俩，手段卑鄙无耻之极。蒙古人霸占了咱们的锦绣河山，作威作福，尔等服是不服？”众人齐声道:“不服。”韩山童又道:“蒙古人把天下人分为四等，将咱们汉人视若猪狗不如的下等人，肆意欺凌，尔等服是不服？”韩山童续道:“咱们放下家里的活，来这里修筑河堤，累得半死。但是贪官污吏贪赃枉法，贪墨咱们的工钱，克扣咱们的粮饷，尔等服是不服？”众人又答说不服。

韩山童连问三次，人们回答的声音也一次比一次铿锵有力。最后一次高亢入云，振聋发聩。人们想到国仇家恨，无不血脉贲张，热血沸腾。一个个神情激昂，满面愤慨，变得骚动不安起来。

刘福通道:“救苦救难的弥勒佛看见咱们汉人饱受异族欺凌，于心不忍，于是决计救济世人，于昨夜化成一道金光，落在韩教主身上。韩教主此时的真身，便是弥勒佛转世。不仅如此，韩教主也是明王出世。唯有他才能救苦救难，唯有他才能解民于倒悬、救民于苦厄，唯有他才是中华之主。”韩林儿振臂高呼:“中华之主，中华之主。”人们也跟着振臂高呼起来。

韩山童待众人安静下来，大声道:“元朝霸占了咱们汉人的锦绣河山，我决意反元。驱逐胡虏，恢复大宋。陈纲立纪，救济斯民。你们有谁不愿意跟随于我，便请自便，韩某绝不强人所难。可是若要跟随我反抗暴元，终须一心一意，忠心耿耿。”韩林儿跪下道:“吾等唯明王之命是从，共反暴元，誓死效忠，忠心不二。”众人当下纷纷跪倒，异口同声起誓。

众人当下宰杀黑牛白马，韩山童则誓告天地，文告内有‘蕴玉玺于海东，取精兵于日本。贫极江南，富夸塞北’等语，并打出‘虎贲三千，直抵幽燕之地。龙飞九五，重开大宋之天’的战旗。最后韩山童道:“为了区分敌我，咱们以红巾为号。”韩林儿、刘福通等人当下向众人分发红巾，并要大家裹在头上。

元清平见韩山童一切准备就绪，正是万事俱备，趁着红巾军分发红巾的当口，迅速离去。他来到河堤，找到官差，说清事情真相，众官差都吓了一跳。他们平素作威作福惯了，可是遭遇变故，却都束手无策，仿佛无头的苍蝇，急得团团乱转。一个官差问道:“白莲教聚众造反，那该如何是好？”元清平道:“快去告诉马县令。”

众官差急忙奔向县衙，围住马县令，七嘴八舌，说个不停。马县令一句也没有听清，大声道:“你们闭嘴，一个一个说。”一名官差道:“大人，大事不好了，白莲教要造反了。”马县令大吃一惊，道:“你们听谁说得。”那官差道:“就是那个顶撞过你白面书生说的。”马县令想了一会，道:“原来是他，本老爷要问问清楚。”

马县令在众官差的簇拥下来到河堤，见到元清平，张嘴就问:“你说白莲教教徒聚众谋反，可有甚么凭证？倘若胡说八道，本官定要治你诬告之罪。”元清平曾经顶撞过他，因此对元清平殊无好感，对他所言更是心存疑虑。元清平见他在此岌岌可危的关头还装腔作势，心中一阵厌恶，道:“眼下白莲教教众正在分发红巾，他们三千多人，都把红巾裹在头上，叫做红巾军，正要起事了。”马县令见他神色凝重，不是说谎的模样，仍然打着官腔道:“本官姑且信你这一次，你若是说谎，本官自要治你谎报军情之罪。你带路罢。”当下点齐兵马，浩浩荡荡奔向村庄。

刘福通见白莲教教众都裹起了红巾，当下问道:“明王，咱们该从何处下手？”韩山童道:“姓马的狗官仗势欺人，咱们先宰了他。”众人正有此意，毛贵道:“我要剖开他的肚子，挖出心来瞧瞧，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。”正说之间，一名放哨的红巾军奔跑过来，道:“明王，大事不好，官军来了。”众人闻言，竟然一阵慌乱。韩山童大声道:“大家莫慌，咱们正要杀官造反，官军来的正好，咱们先杀散官军，来个旗开得胜。”刘福通、韩林儿等人当下大声叫好。

正在这时，马县令已然带领官军奔来，他放眼望去，只见白莲教教众都头裹红巾，知道元清平没有谎报军情，当下喝道:“韩山童，你聚众谋反，罪不容诛。”韩山童昂首一阵长笑，马县令道:“你笑甚么？”韩山童道:“咱们正要杀你这个罪大恶极的狗官祭旗，你竟然自己赶来送死，正是再好不过了。”韩林儿见元清平站在马县令身旁，戟指怒道:“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叛徒，原来是你向官府告密，我先杀了你。”说着冲了出去。马县令挥手大喝:“韩山童聚众谋反，罪该万死，杀啊。”韩山童也指挥红巾军向前冲杀。双方短兵相接，在茫茫夜色之中混战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