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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章(第1页)

第一百一十章

元清平性情恬淡谦逊,父皇更喜欢谁,原本不放在心上,只是一笑而已,心中丝毫不留痕迹。脱脱道:"秦王性情恬淡,原是暗合儒家与世无争的要旨,但是继承大统,事关大元国祚,千秋万代,因此必须要争,不但要争,而且还要全力以赴,我和群臣也会鼎力相助的。陛下既然和群臣约期一年,那么这一年中请秦王时常进宫给陛下请安问好,最好是能帮陛下协理国事,以搏得陛下的欢心。〃元清平见他如此推心置腹,不便推辞,只得岔开话题,道:"父皇要立二弟,丞相却又拥立我,会不会得罪了父皇?〃脱脱正色道:"皇位传于嫡长子,此乃大义。我身为丞相,位在机枢,燮理国事,职责所在,义不容辞。我拥立秦王,绝非出于一己之私,而是为国为民,想必不会得罪陛下。〃这番激扬陈词,慷慨磊落,元清平顿时肃然起敬。

脱脱又道:"此番前来秦王府,还有一件大事。〃元清平道:"丞相请讲。〃脱脱叹道:"还不是为了修史的事。〃元清平道:"为前朝修史乃是文治盛事,本朝太祖皇帝自马上得天下,疆域北逾阴山、西极流沙、东尽辽左、南越海表,疆域之广、武功之盛,汉唐盛世皆有所不及。只是文治不振,不免美中不足,瑜璧微瑕。金人王鹗曾言:自古有可亡之国,无可亡之史。盖前代史册,必代兴者与修。黍离之叹,故国之思,情真意切,方成佳史。〃

世祖忽必烈于中统二年诏令修宋、金、辽三史。仁宗延?年间,袁桷奏请购索三史遗书。其后英宗硕德八剌践祚,又诏令虞集修三史。但是几次修史都没有成功,争论的焦点是宋、金、辽,何为正统。有人主张奉宋为正统,立为帝纪。有人则主张以北宋、金、辽为北史,南宋为南史。汉人主张以宋为正统,但是蒙古人起自漠北,当然不能答应,有的视辽为正统,有的奉金为正统。争论数十年,更易十一帝,仍然没有结果。至元六年,脱脱父子驱逐权臣伯颜之后,恢复科举,重开经筵,以儒术治国,决定为前朝修史,于是重开史局。他本人为都总裁,铁木儿塔识、贺惟一、张起岩、欧阳玄等为总裁官。众多编纂之中,欧阳玄最负盛名。他是浏阳人氏,自幼熟读经史百家,尤为精通朱程理学,曾任艺文少监,奉诏修《经世大典》,这时任翰林学士承旨。

脱脱叹道:"修史容易,定正统难。一班编纂不专心修史,只是争论宋、金、辽,谁是正朔。每日在史院争得脸红脖子粗,闹得乌烟瘴气。贺惟一主张奉宋为正朔,铁木儿塔识不从,两人争吵尤为激烈,几乎是见面就吵,这时竟然成了水火不容之势。张起岩想法虽然和贺惟一相近,但是口气不似贺惟一那般决绝。欧阳玄是朱子门生,道学先生,老成持重,不偏不倚。他的主意是先各修一史,而后再定正朔,免得虚耗了光阴。〃元清平道:"世祖皇帝就有志修史,其间更易十一帝,百余年过去了,但一本史书也没有修成,此事不能久托不决。〃脱脱道:"秦王有何高见?〃元清平踱了几步,道:"有汉一朝就有了汉人之说,也就有了汉夷之别。我虽是蒙古人,但无汉夷之分。我的想法是宋、金、辽都是正统,各修一史。〃脱脱颔首道:"秦王所言极是,正合我意。我已和欧阳玄等人约好来秦王府议事,想必他们都快到了。〃

正说之间,管家在门外道:"禀告秦王,贺大人等人到访。〃元清平当即开门,迎了出去。欧阳玄年进耄暮,八十出头了,皓首银须,步履蹒跚。贺惟一身形瘦削,面容清雅。他已被赐国姓,蒙古名为'太平`。张起岩形体富态,看上去有几分商贾之气。铁木儿塔识头上盘着两条辫子,颌下三绺胡须。四人都穿便服,贺惟一等人是汉人,穿得自是汉族服饰。铁木儿塔识则身穿蒙古服饰。众人都是名臣大儒,元清平当即见礼,请进书房,恭请众人落座。贺惟一和铁木儿塔识因为修史,积怨甚深,都不愿和对方坐在一起。对望一眼,各自'哼`了一声,坐得远远。

脱脱见众人落座,开门见山道:"本人提议修史,重开史局,原本是要集众智合广谋,修成前朝之史。今日咱们共聚秦王府,就是要商议修史之事。秦王本是局外之人,但是经纶满腹,因此我才选在此处。大伙儿集思广益,今天就要定下修史之事。〃言下之意,今日就要了断正统之争。

贺惟一道:"我还是那句老话,奉宋为正统。〃铁木儿塔识重重'哼`了一声,粗声道:"我也是那句话,以辽或金为正统。〃贺惟一道:"辽金是蛮夷,不能为正统,若不奉宋为正统,国史不修也罢。〃铁木儿塔识不甘示弱,道:"辽金都可奉为正统,就是不能奉宋为正统。〃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,不容更改。贺惟一霍然而起,清秀的脸上布满怒容,大声道:"为何不能奉宋为正统,你倒是说出子丑寅卯来。〃铁木儿塔识见他站起,心想:"你站起来,难道我就不会站起来吗?难道我比你矮吗?〃当下也站起身来,说道:"两宋懦弱,不配为正统。契丹人彪悍,女真人勇武,和咱们蒙古人一样矫健英武。北宋都是昏君,南宋偏安一隅,岂可为正统?〃贺惟一道:"宋太祖陈桥兵变,黄袍加身,灭北汉唐下吴越夺荆南,武功之盛,有谁能及?〃铁木儿塔识嗤之以鼻,道:"我太祖驰骋大漠,刀断关山、鞭笞云河,是天上的雄鹰,赵官人不过是地上的一只蚂蚁。"说到此节,竟然成了铁木真和赵匡胤之争。脱脱知道贺惟一在誉汉抑夷,而铁木儿塔识则是举夷贬汉,当下道:"请两位大人说修史的事,不要旁顾他言。〃

两人都固执己见,互不相让,说着大吵起来。此时越来越近,怒目对峙,口水喷得对方满脸都是。两人争吵激烈,旁人都插不上嘴。贺惟一道:"你一时奉辽为正统,一时又视金为正统,朝令夕改,简直就是反覆小人。〃铁木儿塔识勃然大怒,鼓起双眼,梗直脖子,额头上青筋暴起,大声道:"你说甚么?你再说一遍。〃贺惟一神情镇定自若,道:"你听清楚,我说你是反覆小人。〃'反覆小人`四个字拖得又重又长。铁木儿塔识气得浑身颤抖,脸色铁青。为了正统之争,他们已行同仇敌势如水火。

铁木儿塔识遭受辱骂,再也忍无可忍了,瞥眼看见书案的砚台上放着一枝毛笔,气急败坏之下绰起毛笔,在贺惟一脸上画了一笔。贺惟一伸手一摸,满手墨渍,不禁怒道:"你用毛笔画我?〃铁木儿塔识道:"谁叫你骂我是反覆小人?〃贺惟一也是怒火攻心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抓起砚台,把墨水泼到铁木儿塔识脸上。这么一来,两人都成了大花脸。文人殴斗也离不开墨水,倒也符合身份,别开生面。

铁木儿塔识给墨水泼得睁不开眼睛,怒道:"你用墨水泼我?〃贺惟一理直气壮道:"谁叫你先用笔画我?〃两人积怨甚深,这时终于爆发出来,互相拉扯对方衣襟。脱脱连忙站起,大声道:"这里是秦王府邸,不是你们自家的后院。你们都是满腹才华的学士大臣,这般厮打,成何体统?〃在众人劝说之下,两人各自松手。元清平命人送来热水毛巾,洗盥之后,贺惟一和铁木儿塔识各自坐下,谁也不看谁一眼。

元清平道:"各位请听我一言。〃欧阳玄道:"秦王请讲,吾等濯耳恭聆。〃元清平道:"国史难修,难在正统难定。为正名份而久拖不决,不啻舍本逐末。我虽是蒙古人,但是心中没有汉夷之别,你们也不要心存汉夷之分。依我之见,修史为重,名份为轻,应该宋、金、辽各修一史。〃欧阳玄抚须道:"秦王所言极是,目今天下混同,蒙汉一家,若再存汉夷之分,就是不识大体,有妨关碍。修史是本,名份是末,不可本末倒置。〃贺惟一开口谩骂才挑起争端,这时静下心来,自觉理亏,唯有退让方能求全,当下道:"好罢,我也不固执己见了,就依秦王所言,宋、金、辽都是正统,各修一史。〃铁木儿塔识见他松口,心想自己若仍咄咄相逼,正应了欧阳玄所言'不识大体、有妨关碍`,也赞同元清平所言。相持百余年的正统之争,终于功德圆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