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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

礼拜之后，生米煮成了熟饭，张士诚也就不再推辞了，名正言顺的做了诚王。他踌躇满志，环视众人，道：＂我原本无意称王，可是大家硬要拥立，这可从何说起？〃罗本道：＂此乃天意，更说民心所向，诚王不要再推辞了。〃张士诚嗟叹一声，点了点头，道：＂大家既拥立我为诚王，那么就该听从我的号令。我要与你们约法三章，第一不得滥杀无辜，第二不得偷盗打劫，第三不得欺凌妇孺。你们若不遵从，我宁可不当这个诚王。〃这段话说得一脸正气，颇有一股威严气势。罗本道：＂吾等愿听从诚王号令，唯命是从。〃众人也跟着起誓。

张士诚道：＂贪官虽然已经明正典刑，可是百废待兴，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让贫苦百姓吃饱肚子。明日开仓放粮，大家都来取粮。〃十成粮食，花奴儿夺走了六七成之多，阖城贫苦百姓随时都有断炊之虞，正愁渡日为艰。张士诚决定开仓放粮，不啻雪中送炭。人们无不欢呼雀跃，喜形于色。张士诚又道：＂咱们虽然处死了一个花奴儿，可是神州山河仍在蒙古人手中。夷狄无道，天下汉人饱受欺凌，吾欲吊民伐罪，解民于倒悬，攻打元朝。匡扶汉室，是我平生夙愿，因此要招募兵马。凡是年满十六岁以上，六十岁以下的男子，皆可投军，望大家竞相传告。〃张士诚以上所言，皆是罗本事先面授机宜，教他说的。张士诚把握分寸，居然拿捏得恰到好处。罗本运筹帷幄，出谋划策，实是功不可没。

张士诚道：＂咱们安抚穷人，怎么对付那些富人？〃罗本道：＂富人大多为富不仁，自古皆然。咱们立足未稳，先不要理会他们。大商富贾，会做买卖，咱们短缺甚么，可以向他们买，此节可以大加利用。不出我之所料，城中富人三日之内必会联袂拜见诚王。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，而后安慰几句，再给他们一颗定心丸吃，先兵后礼，管教他们个个俯首贴耳。〃

张士诚道：＂咱们第一步是占据金陵，金陵已入我手，下一步该攻打何处？〃罗本道：＂虽然杀了花奴儿，但是咱们的根基未稳应当先招募兵卒，苦练精兵。但教长缨在手，百姓依附，何愁夷狄不灭？〃张士诚却是踌躇满志，道：＂咱们该当趁胜追击，索性渡江北上，一路上招兵买马，一举攻占大都，斩下狗皇帝的脑袋。〃罗本摇了摇头，道：＂诚王把天下的事想得太过简单了，凡事都要按部就班、循序渐进，岂有一蹴而就的道理？不说咱们眼下没有一兵一卒，就说西汉末年的绿林军、赤眉军，哪一路都有不下十万兵马，声势何其浩大。东伐西讨，倒也能争善战。可是攻城掠地，四处流窜，最后都被打得七零八落。咱们前脚离去，官府随即就会回来，重新占据金陵。所以欲成大事，攻城必守。金陵形胜要冲，紫气所聚。诸葛亮曾言：钟山虎踞，石城龙蟠，乃帝王之州。先要固守金陵，而后再开疆拓土。固守金陵，最要紧的莫过于善待百姓。你对百姓一分好，百姓就会回报三分。水能载舟，亦能覆舟，乃是亘古不变的至理。我想好了，先要操练兵马，稳住根基，而后再伺机攻打镇江。金陵与镇江遥相呼应，进可攻退可守。攻克诸多江南重镇之后，便可与元廷划江而治。再用三五年的时间积蓄钱粮、厉兵秣马，蓄势待发。只要时机一到，便可挥师北上。大军到处，势必所向披靡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，一举戬灭元廷，易如反掌。〃音调渐渐高亢，说到最后，声如筝鸣磬击，犹是排?S洪亮。其时热血沸腾，英气奕奕，满面激昂振奋。话声虽落，但余音袅袅，绕梁不绝。

次日，张士诚又是开仓放粮又是招募兵卒，忙得晕头转向。他见罗本眉宇间颇有忧色，问道：＂罗兄弟，今日这般热闹，你怎么看上去并不高兴？〃罗本道：＂温都武功极高，给他逃走了，终是咱们的心腹大患。〃张士德脾气火爆，闻得此言，当下道：＂听你的口气，是在责怪我放走了那蒙古小杂种？〃罗本摇头道：＂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，温都的武功高出你甚多，你打他不过，自在情理之中。〃张士德自觉罗本颇有轻视之意，不禁恼羞成怒，可是罗本所言并非捏造胡说，却也发作不得。

罗本道：＂咱们杀官造反，占据了金陵，算是捅破了天，元廷岂会放过咱们？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操练兵卒。〃张士诚道：＂三弟，这件事就交给你了。〃张士德答应一声，带领人们登上城池，操练起来。张士诚道：＂金陵既然已经在我的手里了，那么元廷的旗帜就该尽数换掉了。〃罗本正有此事，当下吩咐张士义寻人制作新的旗帜。

温都招集了逃出城的残兵败将，这数十名残兵败将个个垂头丧气，萎靡不振。温都虽然大为生气，可是用人之际，只得强压胸中怒火，道：＂镇守金陵是你们的职责所在，可是你们却不战而逃，违反了军纪。你们瞧瞧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，像不像是丧家之犬？〃众元兵面面相觑，作声不得。一个元兵瞧瞧别人的狼狈模样，竟然笑出声来了。温都再也按耐不住，怒道：＂把他拉出来。〃两名黑衣武士当即冲上前去，把那士兵拉了出来。那士兵见温都脸上步满乌云，神色恐怖，叫人心惊胆寒，不禁吓得瑟瑟发抖。温都更不说话，抽出弯刀，将那士兵拦腰斩成两段，顿时血溅五尺。众兵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场面，都吓得目瞪口呆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。

元清平大吃一惊，道：＂二弟，你怎么胡闹杀人？〃温都并不理会兄长，面色铁青，虎视众兵，大声道：＂本王训话的时候，谁敢嘻笑，下场和他一样。〃他的眼神凶狠之极，如同锋利无比的刀剑，众兵莫敢直视，都低下头去。温都又道：＂你们不战而逃，原本都该军纪从事，格杀勿论，不过本王姑且网开一面，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。你们随本王杀回金陵，将反贼杀得片甲不留。奋勇争先者，本王自当重赏。谁敢畏缩不前，格杀勿论。谁敢纵敌溃逃，格杀勿论。〃温都铁石心肠，阵前斩杀那名士兵，只看得众兵心惊肉跳。众兵再也不敢懈怠，大声答应。温都见士气大振，当下跃上赤兔马，挥动弯刀，道：＂随本王杀进金陵城。〃元清平拉住缰绳，道：＂二弟，罪魁祸首只是张士诚三兄弟，余者只是从犯，罪不当诛。你只须生擒张士诚三兄弟，不可胡乱杀人。〃温都目吐凶光，咬牙道：＂只要是反贼，不但本人要凌迟处死，还要诛灭九族。〃挥刀一拍胯下赤兔马，冲了出去。

疾行至城下，温都抬头望见城头旗杆上悬挂的不再是大元旗帜，而是反贼张士诚的旗号，不禁怒火中烧，当下取下铜胎巨弓，拈起一枝狼牙雕翎，搭矢拉弓，瞄准了系旗的绳索。右手手指骤松，弓弦响处，狼牙雕翎＇嗖｀的一声激射而出，正中系旗绳索，旌旗飘落。雕翎入木三分，钉得牢牢。他于赤兔马疾驰之际张弓射箭，射中二三十丈开外小指般粗细的绳索，其难度比之百步穿杨犹有过之，箭法委实精准之极。众兵见温都箭法如神，恍如飞将军再世，不禁精神大振，当下大声呐喊起来。

其时张士诚正在旗杆下观看张士德操练兵士，旌旗飘落，正好将他罩住。张士诚扯下旗帜，道：＂大旗怎么会无缘无故落下？〃罗本见温都率领百十名元兵奔袭而来，气势汹汹，无暇思索，急道：＂速速关闭城门。〃几名靠近台阶的义军当下奔下城去。正在这时，温都疾如旋风般冲进城来，弯刀连劈，那几名义军都成了刀下亡魂。温都仰望城楼，大声道：＂张士诚反贼，下来受死罢。〃当下下令元兵，攻上城去。

十名黑衣武士带领元兵攀阶而上，张士诚见元兵攻城，当即下令杀退敌人。元兵向城上攻去，城上义军则往下俯冲。双方短兵相接，在石阶上厮杀起来。黑衣武士虽然只有区区十人，可是个个体壮力大，身手厉害。挥刀猛劈猛砍，当者披靡。刀光过处，必有义军倒地。元兵在黑衣武士的带领下前冲后拥，大步而上，攻势十分凶猛。城上义军虽然居高临下，大占地形之利，但是仓促接战，不免手忙脚乱，节节败退。义军陆陆续续奔到楼梯口，阶上的人往城上退，城上的人往下挤。义军进不能进，退不能退，挤成一团，转身都难，更遑论杀敌了。怒骂声、喝叫声，响成一片，乱得热锅上的蚂蚁也似。

城上的义军在台阶上楼梯口挤成一团，施展不开。而元兵却在十名黑衣武士的带领下井然有序，前后呼应。顷刻之间，数十名义军或伤或亡。在前开路的黑衣武士与义军交战，刀光过处，血肉横飞，脸上手上身上都溅满了义军的鲜血。其后的元兵呐喊助威，鼓噪陟高。终于黑衣武士杀开血路，元兵趁势攻上城池。上城的道路已然打通，温都当下吆喝一声，双腿一夹马肚，赤兔马奔上台阶。这匹赤兔马乃是西域名驹，腿力矫健，上楼如履平地。温都下令每一个黑衣武士带领数名元兵分散厮杀。众元兵迅速分散，见人就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