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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

元清平道：＂花奴儿，你想做甚么？〃花奴儿自忖万无一失，胆气皆盛，大声道：＂你问本官想做甚么吗？你你等大胆贼人冒犯本官，实是罪大恶极，本官岂能轻饶？〃元清平道：＂你要自食其言吗？〃花奴儿干笑几声，道：＂此一时彼一时，方才本官在你们手上，不得已而为之。现下却改变了主意，要擒获你们，难道真的会遭受天谴，天打雷劈不成？〃舒琴道：＂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芝麻小官胆敢无礼吗？你可知道咱们的身份？〃

花奴儿道：＂难道你们是当今皇子皇女不成？〃舒琴道：＂算你有点眼光，咱们兄妹正是当今皇子皇女，此番微服私访。倘若咱们少了一根头发，父皇定然不会饶恕你。〃花奴儿闻得此言，哈哈大笑起来，似乎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，道：＂倘若你们是皇子皇女，本官就是玉皇大帝了。〃言下之意，不信元清平兄妹是真的皇子皇女。众官差也都哗然大笑，对着元清平兄妹指指点点。舒琴怒道：＂你不信咱们的身份吗？〃花奴儿道：＂你们又不三头六臂，本官为甚么要相信你们？〃重重哼了一声，又道：＂你们这伙贼男女招摇撞骗，本官岂会上当？拿下他们。〃

正在这时，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阵炸雷。这声雷鸣响亮之极，似在头顶脑旁响起，只震得众人耳朵作痛，头皮发麻。花奴儿又惊又怕，神色大变，心想：＂为甚么这时忽然打雷？这一阵雷鸣如此响亮，好生蹊跷。〃想到适才的誓言，又想：＂难道我自食其言，真的会遭受天打雷劈？〃念及于此，不禁打了个寒噤，心中害怕之极。抬头看了看天空，只见头顶黑压压的，无数团乌云相互挤压。他心虚之极，越看越怕，唯恐遭受天谴，只得作罢，带领众官差匆匆离去。

说来也怪，花奴儿走后不久，北风忽起，竟然渐渐的天开云散了。舒琴喜道：＂连老天都帮着咱们，要不是花奴儿逃得快，说不定真的会遭到天打雷劈。〃田兴也是这般想法，跟着点了点头。元清平却高兴不起来，心想：＂为甚么没有见到张士诚，难道他逃离了金陵？〃饶是他天纵睿智，却也百思不得其解。念及罗本曾经说过的话，断定他们仍在金陵，只是不知所踪罢了。舒琴问道：＂大哥，没有找到张士诚，你在发愁吗？〃元清平叹了口气，道：＂张士诚会去哪里呢。〃舒琴道：＂俗话说得好：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，咱们只要紧紧盯住这座宅院，一定会找到张士诚。〃元清平心中正有此意，道：＂只能这样了。〃

次日傍晚，罗本等人在夫子庙回合。张士诚道：＂昨天那蒙古小杂种带领官差抓捕咱们，幸得咱们福大命大，官差才没有得逞。早知如此，当日就该一刀宰了那小杂种，也不至于后患无穷。〃罗本见他言语中颇有埋怨之意，心中大为不是滋味。张士德道：＂大哥怎么不早说？〃张士诚道：＂事情过去了，不必再说了。〃顿了一顿，又道：＂官府正在抓捕咱们，该当如何是好？〃罗本沉吟片刻，道：＂虽然官府已然找上门来，可是咱们不能自乱阵脚，大感惊慌。虽是如此，可是也不能掉以轻心。〃顿了一顿，又道：＂我想好了，我一个人在明，大哥你们在暗，如今只能兵分两路了。〃

张士诚不解，问道：＂如何明？又如何暗？〃罗本道：＂官府没有抓捕我，我就在新买的宅院里大做善事，散布大哥的好名声。大哥就藏在暗处养精蓄锐，静待时机。只须万事俱备，就可以揭竿而起，一举夺取金陵。〃众人商议既定，张士诚当即决定，罗本搬进新家，自己等人则潜伏起来，以免为官府抓获。

次日罗本搬进宅院，又是雇人又是买米买面，虽然心中早有谋划，按部就班，但非三头六臂，却也忙得焦头烂额、不亦乐乎。罗本又在金陵散布张府开设粥场，施舍穷人的善举。不到半天，已经传遍了金陵城。

这日三更时分，罗本将众人分成数拨，有的劈柴生火，有的淘米熬粥，有的揉面蒸馒头。虽然忙碌，但却有条不紊。第一锅粥煮好，第一笼馒头蒸熟，天色已然大亮。张府开设粥场，施舍穷人之事，早在昨天就已传遍金陵的每个角落。人们半信半疑，有的说张府沽名钓誉，有的却说菩萨心场，视钱财如粪土。众说纷纭，莫衷一是。

几十名无家可归的乞丐当夜就睡在张府对面的街边，等待来日饱餐一顿。一觉醒来，但见张府众人生火煮粥、揉面蒸馒头，忙得热火朝天，料知此事是真。个个睡意全消，引颈翘望，眼睛瞪得浑圆。等到米粥煮好馒头蒸熟，闻得香味，都不禁垂涎三尺，于是挤进草棚。罗本问道：＂你们的肚子饿了没有？〃众乞丐纷纷回答饿了。罗本又道：＂张大官人积德行善，决定施舍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，有的是馒头米粥，你们尽管放开肚子来吃。〃众乞丐喜之不胜，当下道谢。有人以为罗本就是所谓的＇张大官人｀，道：＂张大官人菩萨心肠，必然好人有好报。〃罗本道：＂我叫罗本，并非是张当官人。张大官人侠肝义胆，乐善好施，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。他这时尚在外地，不过日后你们会见到他的真容的。大伙儿饿了，快快吃罢。〃

众乞丐见蒸笼里的馒头雪白可喜、香气沁脾，当下去抢。罗本眼见场面混乱，大声道：＂大家不要抢，人人都有，不要乱了。〃当下亲自分派馒头。众乞丐早极饥火中烧，领了馒头便即大啃起来。一名乞丐一边吃着，一边大着胆子问道：＂敢问官人，你们施舍几日？若只施舍今天一次，咱们吃饱这一顿，往后还得挨饿。〃罗本道：＂张士诚大官人视钱财如粪土，他说话只要在金陵一天，就会施舍一田。天天如此，风雨无阻，你们大可放心。〃众乞丐闻得此言，无不喜形于色，欢呼雀跃。

罗本为了给张士诚树名，又道：＂张士诚大官人宅心仁厚，最是同情怜悯穷人，施恩不望回报，端的是世间第一大善人。〃一名乞丐道：＂张大官人是菩萨转世，咱们可有救了。〃罗本道：＂还有许多穷人正在受冻挨饿，你们快去告状大伙，叫他们来吃香喷喷的馒头、热腾腾的米粥。〃众乞丐异口同声答应，当下三五成群离去，走街串巷，踵门相告。

金陵百姓原本于此事信疑参半，此时方知千真万确，于是一传十、十传百，不到半天，已传的人尽咸知。人们纷至沓来，有的真的是食不果腹，前来充饥。有的则是观瞧热闹，更有甚者，明明不愁吃食，却来浑水摸鱼。此处原本地势偏僻，这时却人头攒动，变得热闹起来。

张士诚放心不下，早就在远处观望。罗本忙得脚不沾地，一直未曾察觉。张士诚见罗本行事有条不紊，更加大肆宣扬自己的善举美名，心中大慰。正在这时，元清平三人走近张府。张士德看在眼里，顿时火从心头起、恶向胆边生，摸出匕首，咬牙切齿道：＂是那个蒙古小杂种，我去宰了他。〃张士义一把扯住，道：＂此时此地不能动手。〃张士德大惑不解，问道：＂二哥，你怕事了？〃张士义道：＂三弟，我是胆小怕事的人吗？〃张士德道：＂你既然不胆小怕事，为何却要阻拦我动手？〃张士义道：＂此处人多，动静太大，不方便动手。要宰杀那小杂种容易之极，到了一个僻静所在，是杀是剐，还不是咱们说了算。〃张士德看了看张士诚，等他拿定主意。张士诚虽然对元清平恨之入骨，恨不得生啖其肉，但是为了反元大计，只得暂且忍耐，当下道：＂三弟稍安勿躁，官府仍然在搜捕咱们，不能再出甚么乱子了。〃张士德只得收了匕首，恨声道：＂就留他多活几天。〃

罗本见元清平等人走来，脸色大变，冷冰冰道：＂你来做甚么？你们是尊贵无比的皇子皇女，难道要和这些无家可归的穷人抢馒头吃？〃元清平见他神色冷漠，心中不禁黯然，道：＂我想知道张士诚的下落。〃罗本一阵冷笑，道：＂你以为我罗本是出卖朋友的无耻小人吗？〃言下之意，张士诚的行踪，无可奉告。元清平道：＂罗兄…。〃罗本知道他要说甚么，当下断然道：＂你我已然恩断义绝，你是蒙古异族，我是汉室子民，咱们泾渭分明，你甚么都不必说了，请罢。〃元清平见他下了逐客令，只得悻悻而去。

元清平思前想后，知道惟有官府才能平息张士诚谋乱的灾祸，于是径直来到官府。拍开官府正堂大门，看门人见是元清平，呆了一呆，道：＂怎么又是你？〃元清平道：＂我要见花奴儿。〃看门人道：＂大人病了，甚么人都不见。〃舒琴奇道：＂他前天还活蹦乱跳的，怎么就忽然病了，你休要诓骗咱们。〃看门人道：＂大人前天回来就病倒了，说是险些给雷劈中，受了惊吓，这时还躺在床上。你们要见大人，那便等着罢。〃说着关了大门，任凭元清平如何叫门，就是装聋作哑，不再开门。原来花奴儿前天险些叫雷劈中，连惊带吓，竟然病了。元清平无可奈何，只得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