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（第1页）

第十七章

正在这时，陆九斤跌跌撞撞、气喘吁吁跑了进来。那人走上前去，抓住陆九斤不放，道：＂快还我的钱来。〃罗本微微一笑，心想：＂这老家伙还敢回来，可真是自投罗网。〃陆九斤回头望了一眼，道：＂有个仇家找上门来了，你帮我挡住，欠你的银子，我加倍奉还。〃于那人来说，陆九斤回来，无异失而复得，说甚么也不能再让他逃走了。两人拉扯叫嚷之际，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。他二十三四岁年纪，生得玉面朱唇，双眉斜飞。身材高挑，穿着一袭白色衣裤，手拿一把折扇。扇面上是宋徽宗的瘦金体书法，两面皆有提拔，看来绝非赝品。他原本英俊潇洒，这么手摇折扇走来，更显得风度翩翩。他的身后紧随两名侍女及两名男仆，两名侍女分别端着银盆捧着毛巾。一名男仆捧着宝剑，另一人则掮着水囊。观其气派阵势，必是名门望族、簪缨世家子弟。

陆九斤见了那青年，神色大变，随即嬉皮笑脸道：＂段公子，多日不见，你越发神清气爽、英俊潇洒了，真是可喜可贺！〃段公子折扇轻摇，冷笑一声，道：＂你也是越发能说会道了。〃顿了一顿，又道：＂你怎么不逃了？〃陆九斤心想：＂你这小白脸问话好生稀奇，前有堵截后有追兵，爷爷真是插翅难飞，就算想逃也逃不了。〃心中虽然这般想法，口里却道：＂你是猫，我是老鼠，老鼠见了猫，岂有逃得走的道理？〃罗本问道：＂这位兄台，莫不是你也曾上过这老儿的当？〃段公子脸色一沉，却不答话，显然是默认了。

那房主道：＂快把欠我的银子还给我。〃陆九斤自知不还银子，房主绝不会放过自己，只得极不情愿的解下包袱，道：＂银子全在里面，一两也不少。〃房主当下解开包袱，里面果然是一锭锭的银元宝，仔细数了一遍，正好是一千两。陆九斤精心设计，好不容易骗来一笔横财，如今物归原主，自是心痛不已。院子里的人都受过陆九斤的诓骗，他自知深受众人讨厌憎恶，多呆一刻也就多一分危险，趁早溜之大吉才是正经。于是满面堆笑，团团作揖，道：＂此间事了，太公告辞了。〃当下抬腿向外走去。

段公子淡淡道：＂且慢。〃话声虽轻，但在陆九斤听在耳中却如晴天霹雳。他打个哆嗦，停下脚步，嘻嘻而笑，道：＂段公子还有甚么吩咐？〃段公子道：＂你到处招摇撞骗，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？〃罗本道：＂是啊，你这般年纪却到处骗人物，当真是为老不尊。〃陆九斤手指苍天，信誓旦旦道：＂老头儿知错了，日后定然洗心革面，再不行骗了。〃段公子道：＂狗改得了吃屎吗？〃又对那捧剑男仆道：＂把他的舌头割了，再斩了他的双手。〃此言之出，罗本等人都大吃一惊。陆九斤更是吓得三魂飞天、七魄离窍。呆立在地，宛若木鸡。元清平见那段公子仍是轻摇折扇，显得气定神闲，心想：＂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要割人舌头斩人双手，口气居然如此平静，神情居然如此悠闲，真是人不可貌相。〃只觉这位段公子虽然风度翩翩，但是出手未免过重。陆九斤招摇撞骗，其心其行固然猥琐可恶，但要割了舌头斩断双手，元清平毕竟不忍，当下道：＂这位兄台，他虽然品性卑劣，恶迹斑斑，但是似乎罪不致残，稍加惩戒也就是了。〃

段公子奇道：＂你为这个老骗子求情说好话？〃元清平微微一笑，道：＂舌头割了，双手斩了，再也装不回去了，得饶人处且饶人，兄台以为如何？〃陆九斤道：＂是啊，段公子，你若能高抬贵手，老头儿感激不尽，天天给你烧高香。〃他口若悬河，当下滔滔不绝，说了一大筐好话。段公子却丝毫不为所动，道：＂本公子若是不饶你呢？〃陆九章见他咄咄相逼，不禁心中着脑，大着胆子道：＂姓段的，你不要欺人太甚，须知狗急了跳墙，兔子急了还咬人。〃段公子道：＂你急了又想怎样？难道想和本公子动武吗？〃轻蔑之情，形于辞色，显然丝毫不把陆九斤放在眼里。陆九斤脸色忽青忽白，虽然向来口齿灵巧，这时却也说不出话来。

段公子又道：＂本公子给你一次机会，你若能在本公子手下走上五招，本公子便放了一马。〃陆九斤心中生出一丝希望，又怕段公子反悔，当下道：＂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。〃段公子道：＂本公子言而有信，不会如你信口雌黄。〃陆九斤道：＂段公子是名门正派，自是不会骗人的了。〃顿了一顿，忽道：＂我出招了，看拳。〃话犹未了，双手握成虎爪，抓向段公子心口，正是一招＇黑虎掏心｀。为了保住老命，一出手就是厉害招式。段公子见了陆九斤出招，嗤之以鼻，当下左手放在身后，收拢折扇，疾刺而出，这是拿折扇当作剑来使。陆九斤避实就虚，绕到段公子身后，出拳猛击。段公子似乎早就料到陆九斤会在背后偷袭，折扇刺出一班便即收回，转过身去，抬腿将陆九斤踢倒在地。陆九章向来油嘴滑舌，一身功夫全在嘴巴皮子上，手上功夫实在稀松平庸，上不得席面。只一招就被段公子打得稀里哗啦，一败涂地。

段公子道：＂姓陆的，你还有甚么话说？〃陆九斤摔得头昏眼花，浑身骨头似乎散架了一般，哼哼唧唧爬了起来，道：＂公子武功盖世，老儿钦佩之极，看来假以时日，不出三年五载，定是天下第一高手了。〃段公子哼了一声，道：＂你又耍贫嘴吗？本公子可不吃这一套。〃他自视武功人品双臻佳妙，在江湖上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，无人能及。口中虽然这么说话，但阿谀奉承之言入耳，毕竟受用。陆九斤道：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，你高抬贵手，不割舌头，不斩双手，放老儿一马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？〃满脸央求之色。

段公子脸色一沉，怒道：＂你这老匹夫又想花言巧语诓骗本公子吗啡〃陆九斤双手连摇，道：＂不敢，不敢，老儿的性命捏在公子手里，怎敢胡言乱语？老儿若再说谎管教天打雷劈，不得好死。〃段公子道：＂你这江湖败类，早该死一百次了。〃陆九斤脸皮极厚，虽然受了奚落嘲笑我，非但不怒，反而笑道：＂倘若老儿死得早，谁把这个秘密告诉公子呢？〃顿了一顿，又道：＂不远处就是太湖，湖中有一座岛，名为逍遥岛，那是逍遥派所在。老儿听说逍遥派掌门人眼下广邀天下年轻俊杰赴岛，要选出一人来继承逍遥派的武功，做下一代掌门人。听说逍遥派的规矩十分古怪，向来是一脉单传。说是江湖门派，其实只是掌门人一人而已。非是年轻有为、相貌俊美、人品风流之人做不得掌门人。〃

罗本道：＂你这老儿又在信口雌黄，难道相貌平庸、人品呆板之人便做不得掌门吗？〃陆九斤道：＂江湖上的奇怪规矩多如牛毛，你是读书人，自是觉得匪夷所思了。〃段公子道：＂这件事本公子也有所耳闻，那便怎样？〃陆九斤道：＂你想想，不论武功还是人品，你都是一等一的，全天下的年轻人无不嫉妒眼厚。〃他最擅察言观色，眼见段公子一付趾高气扬的模样，知道这马屁拍到他的心坎里去了，续道：＂公子不必出手，只要往人群里一站，无异是凤凰站在鸡群里，逍遥派掌门之位自是非你莫属。〃

段公子道：＂我乃堂堂雪山派少掌门，区区逍遥派小门小帮，本公岂会放在眼里。〃陆九章道：＂公子身份显赫，只是不会把逍遥派放在眼里了。但是说道中原的门派，无非少林、武当、华山诸多门派。雪山派虽然人多势众，但是远在西域，中原武林鲜有人知。公子好生想想，你若做了逍遥派掌门，将雪山派喝逍遥派二合为一，岂非声威更盛？假以时日，盖过少林、武当、华山诸派，不在话下。〃听到这里，段公子心中不禁一动。

陆九斤道：＂老儿的话说完了，这就告辞了。〃段公子沉声道：＂本公子让你走了吗？〃陆九斤见他神色不善，心中打了个突，嘻嘻笑道：＂公子是天上的鸾凤，老头儿是地上的老鼠，多呆一刻便多惹公子生一分气，还是先行告退罢了。〃段公子道：＂还愣着做甚么割了他的舌头斩了他的双手。〃那男仆答应一声，抽出宝剑，走上前去。打也打不过，逃也逃不掉，抖狠徒劳无益，求饶无济于事。段公子软硬不吃，油盐不侵，任凭陆九斤油滑狡诈，却也无计可施，一筹莫展。

元清平宅心仁厚，不忍眼见陆九斤舌头被割双手被斩，恻隐之心，油然而生，当下为陆九斤缓颊求情。舒琴也道：＂这老头虽然讨厌，但是割了舌头斩了双手，挺可怜的，你就饶了他罢。〃段公子见他貌美如花，宛若画中摘下的美女，不禁怦然心动，心想：＂紫云表妹也算是千里挑一的美女，但是与她相比，终究远远不及。〃当下道：＂看在这位姑娘面上，本公子就饶了你这次，滚罢。〃言罢踢了陆九斤屁股一脚，陆九斤连滚带爬，仓皇而去。

段公子哈哈一笑，道：＂对付这等江湖败类，就该狠狠惩戒，姑娘心肠也太软了。〃舒琴道：＂可是你一出手就要割人舌头，斩人双手，下手不免太狠了。〃顿了一顿，又道：＂你武功那么好，怎么也会受骗上当？〃段公子自视甚高，一愿言及受骗之事，道：＂陆九斤信口雌黄，我一时大意，才会着了他的道儿，这事不说也罢。我要去逍遥岛瞧瞧，姑娘去吗？〃舒琴看了兄长一眼，道：＂我大哥去，我便去。〃段公子道：＂既是如此，咱们结伴同行便是。我是西域雪山派少主段青锋，不知姑娘芳名叫甚么？〃舒琴当下自报了姓名。段青锋点了点头，道：＂咱们走罢。〃舒琴道：＂我和大哥一起，你先请罢。〃说着挽住了元清平的手臂。罗本见段青锋大献殷勤，心中原本醋意大盛，又见他碰了钉子，不禁心中暗笑。段青锋讪讪一笑，率先走了出去。